「乃元文年間,於土佐之海以漁網撈得,時人謂之人魚……」
水木貓著背脊,幾乎整張臉貼著玻璃,才好不容易窺清記錄了來歷的文書史料。他不住以食指摩搓下唇,目光隨著行文喃喃唸出信上字跡,又忍不住別過臉,向身後搭話。
「這是你的同伴嗎?」他問,卻只得到咯咯郎依然睜圓的眼。
「怎麼,是希望再靠近一點瞧嗎?」水木嘴裡說著諸如真拿你沒辦法等語,負手撐腰挺立站姿,又解開右肩繫帶的結,好讓下巴擱著自己肩膀、不斷伸長脖子、腦袋探前的咯咯郎不再胡亂抓著他的頭髮。水木才空出右手,繞後半扶半抱住咯咯郎的背時,原先曳地的尾巴忽然彈躍而起,穩穩地落在水木的左臂上。咯咯郎在水木雙手臂彎裡調整好姿勢後,便學起水木,頭抵著展示窗,津津有味地看起窗內特別展出的人魚干物。
水木覺得自己就像抱著一頭白鯨,還是一頭在陸地上依然活蹦亂跳的大白鯨。
「雖然聽說有人魚木乃伊,才特別跑來這間寺院看……」水木動著指頭,輕輕點著咯咯郎的肩膀,好引起對方的注意。「不過這個,真的是人魚嗎?」
「■■■■■」咯咯郎的目光轉向水木,嘴巴張闔,彷彿回應了水木的喃喃自問。
「都變成這副乾枯模樣了,你真能認出來嗎?」
「■■■■■■■■■■■■ ■■■ ■■■■■■」 這次咯咯郎張嘴一開一闔的次數更頻繁了,可無論再如何鼓動唇舌,水木依舊無法聽見半點聲音。
「也是啊,」水木嘆了口氣,「就算真是你的同類,也早都死透風乾啦。」
「■■■■■ ■■■ ■■■■」 咯咯郎張嘴亮出一排細細的利齒後,便像是給嘴巴拉緊了拉鍊,不再理會水木,扭頭仍意猶未盡地端詳展覽的古文物。如鯨豚般的無鱗長尾一晃一晃地,在水木的肘臂間啪噠啪噠地擺動節奏。
/
水木是在一次出差途中,旅經漁港小鎮時,於碼頭長堤上發現咯咯郎。
起初,水木原以為是漁獲處理後的殘餘內臟吸引成群的海鳥,直到他一瞥重重羽翼之下,似乎有閃爍著銀光的活物,大如鯊鮫背鰭、又如鯨豚尾部,懨懨搧動。水木按捺不住好奇心,奔前驅離了鳥群後,才瞧見真貌──那是上半身與成年男人無異,下半身卻長著白鯨的尾巴,又細長近似巨蟒。
這是人魚?還是什麼怪物?